第六章 野玫瑰（下）
野玫瑰酒吧坐落在华府的湖滨区，临近395号国道，是一栋古朴而可爱的双层木质建筑，老旧的黄梨木门上蜿蜒着精致的蔷薇浮雕，被推开时还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很多年前，每到了傍晚，店主就会亮起房檐下昏黄的马蹄灯，放上不紧不慢的布鲁斯，吸引着周遭工作了一整天的渔民和水手。到了现在，它却摇身一变成了都市上班族的聚集地。他们大多是在附近工作的白领，或是途经395号国道上下班的人们，被那慵懒的音乐和漫不经心的鼓点吸引了过来，点上一杯酒，和三两个伙伴小酌几杯，缓解一整天的工作压力。
玛利亚希尔一踏进店内，就听到了一个熟悉声音：
“嘿！玛利亚！这里！”康纳在一群人中冲她挥了挥手。女人扫了一眼，发现角落的那个桌边围了不少人，大概半个小队都在这里。她笑着扬了扬下巴示意自己看到了他们，然后穿过人群朝他们的方向走去。
看到她靠近，一桌子特种兵顿时沸腾了起来：脱下制服的玛利亚希尔将还未及肩的头发披散了下来，穿着休闲西装和V领打底衫，窄脚牛仔裤将两条模特似的腿衬得更加笔直修长，在宽松的衣摆下晃荡着，一路上吸引来不少觊觎的目光。几个小兵看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长官此刻摇身一变成了一位身材高挑的气质美女，哪还能按捺得住，都半开玩笑似地哄闹了起来。肖恩还响亮地吹了个狼哨，被老大哥康纳一巴掌呼在后脑勺上。
“你们这群男孩子啊，就是精力旺盛。”希尔无奈地摇了摇头，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升职这种好事，怎么能不给你好好庆祝一下呢。”康纳朝她笑了笑，然后转过头来，大手一挥道，“大家要喝什么自己点，哥今天请了。”众人立刻又狼嚎了起来，几个小年轻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还是我来吧，毕竟是我升职。”希尔刚想要掏出钱包，就被对方一把按住了。“没事儿，掏钱是男人的事，哪还能要你来。”男人不容她再反驳，起身朝吧台走去。
“哎，指挥官，”待老大哥一走，肖恩就迫不及待地凑了过来，“你也真是的，升职了都不告诉我们一声。”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希尔摆了摆手。
“哎，那你现在是几级啦？”还是半大孩子的小特工好奇地问道。
“八级。”女人客气地笑了笑。其实她并不是不爱这些跟自己出生入死的低级特工，但有时跟一群精力过于旺盛的大男孩相处是一件令人颇为头疼的事。
“哇，八级啊！”肖恩咋舌道，“那岂不是比康纳老大还要高好几级？”正说着，康纳已经拎着两打啤酒走过来了，小男孩连忙让开了希尔身旁的座位。来者也没客气，很自然地就坐了过去。
“喂，康纳老大，指挥官现在可是八级特工了哦，”肖恩手快地捞过一瓶啤酒，一边喝一边道：“你有没有压力啊？”他话还没说完，就又遭了一记栗凿，“压力你个头啊！给我老实喝酒去。”康纳没好气地回过头来看着身旁的玛利亚笑道，“这群小崽子…”有时候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这群新兵的老爸似的，处处都要照应着，一不留神这群猴子就能惹出无限麻烦。而玛利亚就像是妈妈，把家里收拾得依依当当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希尔只是“哼”了一声，稍稍地将身子往椅子外面挪了一点，没滋没味地搭了他一句，“反正我是不知道你怎么对付得了这一群人的。”其实女特工也清楚自己的这位老同学心里在打着什么算盘，什么替你庆祝升职，帮你买单，把这种情侣之间的事都演绎得理所应当，让身边人都以为你俩是一对。若是一般小女生，说不定就把他当成可以依靠的大山，稀里糊涂地就跟着走了。只可惜，玛利亚希尔骨子里头本是个孤傲的人，无论是在军校的时候，还是现在，吸引她的都永远只有站在最顶峰的人物，像康纳这种悠悠闲闲地躺在山脚下晒太阳的，她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不过，喜欢和讨厌这种事情，都没有必要摆在脸上，是吧？她想着，冲对方笑了笑，啜着啤酒看着一群人闹作一团。
大家吃吃喝喝了半天，很快两打啤酒就见了底。“好了，这轮肯定要我请了。”希尔连忙站起来，飞快地朝吧台走去。她先要了两打啤酒叫服务员送过去，然后点了一杯红酒，准备躲在吧台这里静一会儿再回去。
“把她点的红酒换成Pinot Noir，算在我的账上，再来一杯伏特加。”身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女声，让希尔瞬间觉得背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倒竖了起来。不用回头，她就知道谁正站在自己的身后：娜塔莎.罗曼诺夫，黑寡妇。她能够感觉到那人贴得很近，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撩拨着自己颈后细小的汗毛，一丝清淡的香水味掠过鼻尖。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僵在原地，看着那个声音的主人施施然地走到自己身旁，微笑着递给酒保一张二十块，然后将那杯酒红色的液体推到自己的面前。
“说好了请你喝酒的，正好在这里遇到你，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吧。”女人斜倚在吧台上，微笑着仰起脸来看着她。希尔看着眼前的女人，穿着皮夹克和背心，磨得有些旧的牛仔裤，脸上化着淡妆，竟丝毫没有黑寡妇时常带着的那一股魅惑气息。这时候玛利亚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私底下的娜塔莎罗曼诺夫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脱下了黑寡妇的外衣，眼前的这个女人的一切都仿佛不存在一般。她不曾从任务报告里读到过这个人喜欢什么样的音乐，休息的时候喜欢做什么事，就连神盾局里关于她的流言也是杂乱无章，有的甚至自相矛盾，不足为信。不过这也不过是一瞬间的杂乱念头罢了，她没有让它们在脸上显露出来。
“哈，那我就先谢谢你咯。”黑发的女人用三根手指精巧地捏住了纤细的杯颈，轻轻摇晃着酒杯。娜塔莎看着那厚重的酒红色液体在玻璃杯里打着旋儿，在杯壁上留下一道道波浪。对方正在思考着什么，她能从女人的眼神中感觉到，也许是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或许是什么别的事情。但是最终，眼前的这个小特工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将酒杯凑到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口。
看着那人扬起头，露出笔直的下颌线和修长的脖子，宛如雕塑中优柔的希腊美少年。娜塔莎忽然觉得有些口渴，低头喝了一大口伏特加，才稍稍平复下内心莫名涌起的悸动。而就在这几秒钟内，对方已经将散了一地的心思全都收拾妥帖。希尔知道娜塔莎绝不会是偶然出现在这里的，她是在有目的地靠近自己，也许是跟踪了自己到这里来，也有可能从一开始这一切都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女特工决定先按兵不动，探探她究竟想要什么再说。“罗曼诺夫…”希尔刚要开口，就被对方打断了，“叫我娜塔莎就好，”女人的嗓音有种奇异的沙哑质感，让她想起高纯度的黑巧克力。没有牛奶巧克力的那种甜腻丝滑，却带着令人上瘾的浓厚醇香。
“娜塔莎，”她立刻改口道，“今天怎么想到要来酒吧消遣？”
对方一耸肩，“正好开车经过，觉得不错，就进来瞧瞧了。”“是啊，”希尔笑笑，指尖摩挲过木质吧台上的雕花，“这里确实是个很吸引人的地方。”
女人点点头同意她的话，然后问道：“那你呢？也是误打误撞进来的？”
“哦，”希尔转过头去，就看到那几个人正玩得开心，都划上拳了，便放心地继续聊道，“几个同事说要帮我庆祝升职，所以就过来这边了。”
红发的女郎正低头喝着杯中的伏特加，听到她这话，眼都没抬地“哼”了一声。其实她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希尔那桌人。那个叫康纳的低级特工明显对这位副局长候选人有意思，雄性动物划领地似地围在她的身边打转。不过从对方的反应来看，他的这番心思似乎也只是讨嫌而已。这倒并不出乎娜塔莎的意料，以她对身边这人的了解，平凡人所向往的幸福家庭生活绝对不是她的追求。按照和她共事过的人的话来说，玛利亚希尔就是一个标标准准的工作狂。无论什么时候需要出任务，随叫随到，简直没有任何个人生活。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黑寡妇差点就乐出声来了。
这评价，简直就像是在形容她自己。
黑寡妇又瞄了一眼眼前的人，此时那女人正小口小口地抿着杯中的红酒，似乎丝毫没有想要回去的意思。她立刻抓住机会问道：“你想不想换个地方聊天？”
女人愣了一下，挑起一边眉毛示意她继续。“换个安静点儿的地方，”娜塔莎说，“我们可以弄点儿吃的东西，聊聊天什么的。”看到对方略带迟疑的表情，她便继续道，“或者你想要回去跟你那帮好兄弟一起嗨翻天？”
希尔回头看了一眼那群此刻已然开始发起酒疯来了的特种兵们，又看了一眼面前带着笑意的黑寡妇。咬咬牙，一仰脖子将杯中剩下的一点红酒尽数倒入口中，“走吧。”
“不用跟你的同事们打声招呼吗？”娜塔莎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看着身边的人掏出手机，迅速按下一行字后发送出去。
“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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